
位于蘇州的應天巡撫衙門舊址。 林萌 攝
1569年,海瑞出任應天巡撫,他平反冤獄,為民做主。圖為淳安海公祠中壁畫。 王吟 翻拍
海瑞與豪強斗法,圖為退出田產的豪紳徐階畫像。
文本刊特約撰稿 金滿樓
1569年,海瑞出任應天巡撫,這是海瑞仕宦生涯中的最高點。他平反冤獄,為民做主,尤其是勒令大地主歸還所占民田,就連已經賦閑在家的首輔徐階,也不例外。海瑞在處理這件事情上,于情于理于法,都拿捏得很到位,既念舊情,又不枉法。但海瑞在江南大刀闊斧的“土改”,觸犯了既得利益集團的底線,于是遭到彈劾,8個月后便辭官還鄉。
新官上任三把火
海瑞被釋放后,依照內閣和吏部的意思,像海瑞這樣頑固耿直而又名聲在外的官員,最好讓他擔任品級較高但實權較小的職務,這樣對大家乃至海瑞本人,都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在他們看來,海瑞像活化石般被供奉于朝堂之上,未嘗不是對其聲譽的一種保護。
但是,海瑞不這么想,他所受的教育及由此產生的責任心、使命感都不允許他這樣做。事實上,他不能理解也無法接受的是:既然朝廷尊敬他,那又為何不重用他?于是,他決定采取抗議行動。
1569年恰好是京察之年,海瑞乘機上了一個折子,說他身處高位卻徒有虛職,既然不能給國家做貢獻,那就理應革退,為國家節省開支。海瑞的做法,其實是以退為進,將了吏部一軍。由于海瑞此時聲名正隆,吏部哪敢輕易將他罷黜,斟酌再三后,只好給了他一個實缺———外放應天巡撫,駐節蘇州。
據《明史》記載,海瑞任職蘇南的消息傳出后,地方上的貪墨之吏因“憚其威”而紛紛自動離職,以免觸其霉頭;有錢有勢的縉紳之家大都將朱漆大門改成黑色,以求韜光養晦;駐蘇州的江南織造太監,聽說海瑞要來蘇州上任后,也忙不迭地將轎夫由8人減至4人。這些人等,平日里氣焰囂張,不可一世,但都懾于海瑞的聲威而不得不有所收斂。
官是主動要來的,海瑞當然要放開手腳,大干一場。上任伊始,海瑞即將“督撫條約”三十六款在所治各府縣公布,其中對官員執行公務、接待標準、辦公費用乃至民風習俗都做出了詳盡的規定。為防止官紳互通關節,海瑞在轄區內力行政務公開,他規定,凡鄉紳、舉人、監生等前往衙門拜訪官員或投遞書信都必須登記,內容包括談話要點或書信節錄;官員出行也要記錄其行蹤及言論,不登記、不記錄者將受到懲罰。
為杜絕浪費,海瑞規定各地公文須用廉價紙,前后不得留有空白;能用薄紙的,不許用厚紙;包裝封冊,都有紙型規定。至于公家車船物件,私人不得隨意動用,“原有官船,府縣得而乘之”;門子皂快,只有府縣可以役使,除此外不得多用一物一人。如有規定未及的地方,“各官自行酌量,一以簡省為主。”
之前任縣令時,海瑞即對官員迎送的繁瑣禮節與奢靡作風深惡痛絕,這次他決心在自己轄區內做出表率。按“督撫條約”的規定,巡撫出巡各地時,府縣官不得出城迎送,其接待標準為每天白銀二至三錢;為顧及朝廷大員的體面,地方上可供應雞魚肉,但不得供應鵝及黃酒。海瑞把“督撫條約”看得很重,“文到之日,各官當日嚴惕厲之心,痛洗頹惰之習”,并一再要求所屬官員嚴格執行。
如果說“督撫條約”還僅僅是官樣文章,那疏通淞江與白茆河則充分體現了海瑞的實干精神。淞江與白茆河是蘇南地區有名的“害河”,每逢雨季水患連連,海瑞到任后,大量災民因水災而流離失所,痛苦不堪。有鑒于此,海瑞決定采取“以工代賑”的辦法先行開工而不是干等朝廷下撥錢款。他發布告示,災民出工一日,即可領到一天的糧食和報酬,而身為地方最高長官的海瑞也同樣“乘輕舟往來江上,親督
畚鍤,身不辭勞”。在其親自督導下,河道工程進展神速,未及兩月即告完成。事后,某位存心來找茬的督查官員也忍不住驚嘆:“不曾想海瑞竟得此萬世之功!”
淞江工程完成后,海瑞再接再厲,繼續整治白茆河。白茆河是太湖入海又一通道,由于多年淤積,已不能順利泄洪而易遭災。為此,海瑞向朝廷上疏說,淞江工程雖用的都是災民,但人數有限,只占災民總數的十之二三,如只疏通淞江而不開挑白茆,難免再發水患;當前又是青黃不接之時,大批饑民無所生計,與其發放賑濟,倒不如以工代賑,乘勢疏通白茆河,收“一舉兩利”之效。經批準后,白茆河工程于二月興工,三月底完工。至此,不僅災民得以解困,太湖周邊水患也被基本解除,此舉可謂造福一方,惠及萬民,足以留芳百世。
權貴難斗被罷官
督撫條約與治理河道還不是海瑞在應天巡撫任上最引人注目的,除此外,其與豪強的斗法更是轟動一時,而后者也最終將海瑞推向了風口浪尖。《明史》中說,海瑞“素疾大戶兼并,力摧豪強,撫窮弱。貧民田入于富室者,率奪還之。”所謂“摧強撫弱”,主要與土地相關,明朝中葉后,土地兼并日趨嚴重,很多農戶因借高利貸而失去土地,由此引發大量社會矛盾。為限制富戶過多占有土地并縮小貧富差距,海瑞發布告示,重申利息不得超過本金一半、放款者不得收取被抵押土地的既往規定,要求官宦豪紳退出近年所占之地。
在海瑞的聲威之下,不少豪紳富戶很快將多占土地退出,但同樣有些官紳大戶響應遲緩,其中就包括占地最嚴重的徐階一家。徐階曾任首輔,后被高拱排斥而閑居在家,其家族在當地勢力極大,田地極多,當時告鄉官奪田的訴狀很多,其中大部分都是針對徐氏家族。
按說,徐階對海瑞有救命之恩,后者因上書而待罪獄中時,刑部主張判處絞刑,時任首輔的徐階將此事壓置,海瑞才得以不死?;蛟S因為如此,徐氏家族退出一小部分田后即止步觀望,企圖敷衍過關。不僅如此,俆階還給次輔張居正寫信,請他從中轉圜。張居正隨后給海瑞去信,請他顧及徐閣老的體面,但海瑞對此并未領情,他在寫給俆階的信中,稱其“產業之多,令人駭異。若不退之過半,民風刁險,可得而止之耶?為富不仁,有損無益,可為后車之戒。……退產過半,為公百年后得安靜計,幸勿為訝。”
壓力之下,徐階只得命家人退出近二分之一的田地,后來海瑞被罷官,肇因即起于此。當然,海瑞并非有意針對俆階一家,只是因為蘇南官紳巧奪豪取貧困農戶土地的事情太多而不得不采取強硬措施。后來,徐階家人橫行不法,海瑞同樣予以懲辦,這讓當地士紳為之大震,一些“豪有力者”甚至“竄至他郡以避”。
退地還田,牽一發而動全身。早在海瑞受理田產紛爭之前,一些官員即對其新政表示不滿,認為海瑞徒有其表,只注重細枝末節而不識大體,為博取名聲而不惜士紳利益。都給事中舒化彈劾海瑞,稱其“滯不達政體,宜以南京清秩處之”,其大意是,像海瑞這樣不識時務的人,最好讓他在南京做個清閑官,免得到處添亂!
之后,吏科給事中戴鳳翔上了一道更為嚴厲的彈章,其中歷數海瑞“種種罪狀”,什么縱民為虎、魚肉縉紳;濫受訴狀,對民間田產糾紛隨意判決,以致佃戶不交租、借方不還款;刁民猖獗,“種肥田不如告瘦狀”,等等,字字如刀,仿佛蘇南已成失序社會。更陰毒的是,戴鳳翔在彈章中說海瑞的一妻一妾在七月前的同一晚死去,其中頗多蹊蹺。盡管后來海瑞自辯其妻妾死亡時間相差7日,一病死,一自縊,但此時彈劾早已取得效果,多數人都以為,如此家庭悲劇,與海瑞的怪僻及不近人情有著密切的聯系。
戴鳳翔系嘉定人,其彈章據說是徐階家族用“千金”賄得,也有說海瑞的“退田運動”觸及其親友利益,但不管怎么說,海瑞遭到蘇南官紳富戶的一致反對恐怕是不爭的事實。“士心洶洶”下,海瑞寫信向張居正求助,但后者因上次說情未果而被折了面子,其在回信中輕描淡寫的說,“三尺之法不行于吳久矣,公驟而矯以繩墨,宜其不堪也”;如今,朝中“訛言沸騰,聽者惶惑”,我實在是無能為力了。
1570年春,海瑞從應天巡撫任上去職而改督南京糧儲,但就在他即將赴新任的當口,兼管吏部而對其素有舊怨的內閣首輔高拱,卻又借口南京戶部可兼管糧儲,海瑞的新職位被裁并。在這種有意無意的政治算計下,海瑞憤而向朝廷上疏辭職,其中痛斥“舉朝之士皆婦人也”,希望皇上不要聽從。
但是,罵倒一切的憤激之語只能讓海瑞四面樹敵,并讓他在整個文官集團中失去了普遍的同情。這一次,就連隆慶皇帝也未加挽留(哪怕是象征性地),而是直接安排其退居鄉里。就這樣,海瑞結束十余年的官宦生涯,再一次被罷官。臨行前,壯志未酬的海瑞嘆息道:這等世界,能做成何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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